滹沱河畔
善良勤劳勇敢的人
耕耘着希望
小男孩走出大门,返身向四楼阳台上的我招手说:“再见!”
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,那个早晨是他开始上小学的第二天。
我其实仍然可以像昨天一样,再陪他一次,但我却狠下心看他自己单独去了。他有属于自己的一生,是我不能相陪的,母子一场,只能看作一把借来的琴,能弹多久,便弹多久,但借来的岁月毕竟是有归还期限的。
“李白斗酒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。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 酒中仙”。
古往今来,可曾见过如此可爱的诗人?天子是谁?李白 醉了。醉了的李白生活在一个自由的世界,一个美的王国;什么天子,什么王侯贵胄 都湮没在李白的酒里,幻化出这样一个任情恣性的诗仙。“我本楚狂人,凤歌笑孔丘”,千古一醉,快哉李白!
李白有幸,生长在盛唐时代;李白不幸,不得在这个盛世经邦济国。秉承儒家教诲,李白是个积极的入世者;然而,他不能泯灭自己的个性俯首为奴; 于是,他的“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梦想一次次破灭。没有哀叹,没有悲吟;在浩浩唐风里,李白将他对理想的讴歌,对未来的向往,对人生的礼赞,都融入到酒里,飘荡在诗中……
当初,他的老师在他眼里,就是一截粉笔。
越教越瘦,越教越短。
但只要一站上讲台,平时木讷的人立即就变得象一个大将军,威风八面,吐吞风云。
黑板上纵横捭阖,那只粉笔,精彩。
用殷红的图案簇拥白色颅骨,供奉太阳和战争
用杀婴的血,行割礼的血,滋养我绵绵不绝的生命
一把黑曜岩的刀剖开大地的胸膛,心被高高举起
无数旗帜像角斗士的鼓声,在晚霞间激荡
那天早晨,朝霞布满天空。草地上,一只火红的公鸡,正领着母鸡和小鸡觅食。公鸡找到食物,就会发出一种模糊而愉悦的呼唤声。信息发出,小鸡则从四面八方赶来,它们争抢食物,奔跑跳跃,互相摩擦,草地上朝气蓬勃。
“咯喔……”,一声凄厉叫声,打破了草地上的宁静。
灾难降临了。
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,一团火红的东西,它窜向前方,随后凌空飘起,在阳光中展开双翼。是红公鸡,美丽的红公鸡,它扑向了刚从树林中窜出来的、正在追赶母鸡的大狐狸!
公鸡咬住狐狸的尾巴,它拍打翅膀,像要把狐狸掀翻似的。狐狸勃然大怒,转过身来扑捉公鸡。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斗,进行不到几秒钟,公鸡便遍体鳞伤。
当公鸡接连从狐狸嘴里挣脱后,它跌跌撞撞、连飞带跳地往回跑。我吆喝着冲向狐狸。也许,我的吆喝声鼓舞了公鸡的斗志,公鸡调转身子,张开翅膀又向狐狸扑去……
公鸡再次被狐狸啄住,但它不停地去啄狐狸眼睛,狐狸愤恨地扔下公鸡,公鸡又获得一次生机。
当公鸡摇摇摆摆正要退出战场时,我差不多逼近了狐狸。羞愧的公鸡此时已怒发冲冠,它两腿蹬地,羽毛竖起,使出最后力气向狐狸扑去。就在它赶上狐狸的那一刹那,身子不由自主地跌落在狐狸头上,但它仍咬住狐狸的耳朵不放。
战斗没有持续下去的可能,公鸡又被狐狸逮住。此时,我追上狐狸,朝狐狸一脚踢去。狐狸丢下公鸡,狼狈地窜进树林。
当我回到公鸡身旁时,公鸡已奄奄一息。它的翅膀和腿断了,腹背连同颈部到处布满牙痕,血水流淌在泥土地里。在一阵剧烈的颤动之后,永久地合上了眼睛。
五十多年过去了,许多事情已经淡忘。但那鸡狐之战,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记忆。在我心灵深处,永远飘扬着一面旗帜:先人后己,大公无私,不畏强暴,舍生忘死!
哟,难忘的红公鸡!
在晋、陕、蒙三省的交界处有一座山名叫高寒岭。它是长城内外的分切点,又是万里黄河的拐弯处。能在这里远眺河山,遥对青史,是一种幸运。孔子说 登泰山而小天下,惜其不知他身后还有更大的天下。
高寒岭,其名“高”,海拔1426米,为周边之最;其名“寒”,冬季最冷时零下31度,冰雪盖野。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,竟生长着遍野的松柏,一望无际。而岭的最高处,有一棵柏树,树冠的剪影极像一幅中国版图,被称为“中华版图柏”。就在这棵树下不知演绎了多少有关中国版图的故事。
春秋时期,这里属于晋国的地盘,又是游牧与农耕经济的交汇点。各民族、各诸侯国、各地方势力纷争不断。从这里辐射出的军事、政治力量,逐渐改变着中国的版图。而这棵柏树却一直在冥冥中静静地观察,悄悄地记录。天长日久,它竟变成了一幅版图的模样,定格在高寒岭上。
这里演绎的第一出版图大戏是在北宋时期,赵匡胤结束了五代纷争一统天下之后,宋朝的北部边界就在此处。但边境外还有两个外族政权正对它虎视眈眈。这就是党项族建立的西夏和契丹族建立的大辽。西夏在其首领李元昊的率领下十分强悍,不断南下袭扰北宋,宋丢城失地损失惨重。在宋朝,大都是文人带兵。我们都知道范仲淹的文章好,却很少知道 他还金戈铁马,将文章写在北方的冰天雪地和大漠的黄沙中。他那首著名的《渔家傲》,就是写他在北地带兵戍边的战争生活:
塞下秋来风景异,衡阳雁去无留意。四面边声连角起。千嶂里,长烟落日孤城闭。 浊酒一杯家万里,燕然未勒归无计。羌管悠悠霜满地。人不寐,将军白发征夫泪。
词中紧闭的孤城 就是当时的麟州,距离高寒岭不到25公里。
当年西夏十分强势,北宋政治军事的腐败导致前线败仗频传。朝廷于康定元年(1040年)起用范仲淹抗击西夏。范仲淹到任后,经过三年的努力,边界渐渐稳固,打了几个胜仗后,双方遂成对峙之势。西夏人忌惮范仲淹,说他胸中自有雄兵百万。宋仁宗则说,有范仲淹在,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。
范仲淹和欧阳修是在庆历四年同时到达高寒岭的,一说到这个年份,人们就会想起《岳阳楼记》:“庆历四年春,滕子京谪守巴陵郡。越明年,政通人和,百废俱兴,乃重修岳阳楼,增其旧制,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,属予作文以记之。”当时滕子京被谪贬到巴陵郡。他到任后毫不气馁,励精图治,两年后重修岳阳楼。这时他想到了两个好朋友,便分别 给他们写了一封信,但不知为什么历史没有留下欧阳修的文章,而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却成了千古名篇。
这棵柏树已经970多岁了,传说是范、欧二人所栽。为此,当地人在此建造了“范欧亭”。说也奇怪,我三次上高寒岭都是在深秋,每当我登高一望,看沟壑起伏、万木萧条之时,就想起欧阳修的《秋声赋》:“盖夫秋之为状也:其色惨淡,烟霏云敛。其容清明,天高日晶。其色栗洌,砭人肌骨。其意萧条,山川寂寥。”这棵柏树历经千年风雨的扑打,浑身已刻满了道道皱纹,它俯瞰群山,岿然不动。当年宋夏之争时,它是挺立在国境线上的一根界桩,而现在,一千多个春去秋来,它仍然在这萧条寂寥的高寒岭上守望着北疆,守望着历史。
高寒岭演绎的第二出中国版图大戏是在清朝的康熙年间。明清之际,在今天新疆伊犁河一带兴起了一支准噶尔蒙古族,到康熙时,其首领噶尔丹时常南下侵城掠地,抢夺人口,成了悬在大清北疆上空的一团乌云,也是压在康熙心头的一块巨石。庆父不死,鲁难未已,噶尔丹不除,国无宁日。康熙遂决定讨伐噶尔丹,八年内,先后三次御驾亲征。
公元1697年,康熙对噶尔丹作最后的清除。这时恰逢伊犁发生内乱,康熙乘势挥师西进,风卷残云。3月13日噶尔丹败死,清军大获全胜。康熙三次北地亲征,前后八年,正是这八年的征战,奠定了我们今天的 中国版图。
现在,当我手抚苍松翠柏,遥望河山时,这里虽然 还有残存的戍楼、烽火台,但边境线早已北移千里之外。如今,山下水草丰美,牛羊成群,天边飘荡着蒙古长调,而黄河两岸阡陌纵横,稻黍遍野,汉家炊烟袅袅。当年的古战场已演变成一片祥和的土地。康熙曾说:“民心悦则邦本得,而边境自固”。现在,高寒岭 已开辟为森林公园,又引进了高寒牡丹。千山万壑之中除松柏叠翠之外,又多了一个花团锦簇,鲜花遍野的景观。柏树旁新立了一个康熙的铜像,一抹夕阳给他还有不远处的范欧亭涂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。